本报记者 高娇娣 刘艳芳
几乎不会有人否认营养对于人体健康的重要性，但如果遇到营养问题，人们会去找谁？结果令专业人士摇头苦笑。在一项有6685名中国肿瘤患者参与的膳食营养调查中，有3899人选择了找临床医生，仅有515人选择找营养科医生；也有不少人表示，“找靠谱儿的营养师太难了！”
营养绝非小事，它关乎孩子的成长、老人的长寿、患者的康复希望。但现阶段，在人们的健康生活中，有着“营养守门人”之称的营养师尚未真正发挥出应有的价值。
近日，由北京市科学技术协会指导，北京营养师协会联合北京健康教育协会、北京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等近30家机构共同主办的以“面向人民生命健康的营养分级服务”为主题的中国营养服务学术大会在北京举办。与会专家达成共识，营养师是健康服务业的重要力量，其专业素养和实践能力直接关系到人民群众的健康素质，地位不可替代。
连接营养科学与民众健康
营养服务覆盖“从子宫到坟墓”各个阶段
多年来，“中国营养人持续推动营养相关标准和政策体系完善，促进全社会的营养健康生态环境建设和可持续发展，而现在，新一代营养人需继承使命应对新的挑战——慢性病和营养不良双重负担。”中国营养学会理事长杨月欣表示，与膳食密切相关的慢性病正成为制约全民健康素养提升的重要因素。数据显示，我国慢性病死亡率居全球首位，慢性病死亡人数占居民总死亡的比例超过80%。
良好的营养状况，是患者应对治疗、走向康复的最大保障。以肿瘤患者为例，稳定的体重和充足的肌肉是他们战胜疾病的“秘密武器”，“吃不下、瘦得快”是肿瘤患者最令人揪心的状况。“营养治疗是非常有价值的。”上海市老年营养健康质控中心主任孙建琴介绍说，一位42岁的妇科肿瘤晚期患者，经华东医院营养评估诊断，确诊吞咽障碍、重度营养不良、重度肌少症，经妇科、神经科、康复科、营养科、护理部的多学科团队诊疗（MDT）3周后，体重、体能增加，身体逐渐康复。这些病例印证了营养服务在疾病康复中的关键作用。
“营养治疗不是辅助，营养干预已逐渐成为临床治疗中不可缺少的环节。”北京协和医院临床营养科主任于康指出，“营养干预能够提高治疗效果、缩短住院时间、降低医疗负担，营养师的作用就算是临床医生也无法替代。”
在治未病方面，营养服务更是可以大显身手。不少慢性病的发生发展，都和“吃”脱不了干系。孙建琴说：“合理的膳食营养可以延缓衰老、维护生理功能、增强免疫力、提高生活质量、实现健康老化，也可以预防和管理慢性病。”研究表明，合理膳食能解决78%的慢性病相关问题，比如减少盐的摄入有助于控制57%的高血压发生率。一项对糖耐量受损人群（糖尿病前期患者，介于糖尿病和正常血糖之间的中间状态）的研究显示，由营养师主导的干预组（个体化的指导加长期随访管理），6年内转成糖尿病的风险下降58%。
“营养服务就是防治疾病。”北京健康管理协会会长高小俊表示，健康中国建设要转向以人民健康为中心，从关注疾病向关注健康转变，从服务患者向全人群转变，发展防治康管全全链条服务。健康素养提升关乎社会福祉，目前我国居民健康素养平均水平为31.9%，与发达国家普遍在60%以上（如加拿大、澳大利亚等）相比仍有提升空间。营养服务覆盖“从子宫到坟墓”的每个阶段，早已超越了单纯的饮食建议，成为连接营养科学与民众健康的重要桥梁。
“当前信息渠道多元，人人皆可发声，这既带来传播机遇，也对信息规范性和科学性提出挑战。”北京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健康教育所所长韩晔说，“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好科普。科普具有含金量、学术价值和技术性。营养师应加入健康科普行业，提升传播能力，实现专业知识与公众需求的有效对接。”
北京营养师协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刘兰表示，国民健康主战场正从疾病治疗向全程健康管理延伸，营养干预成为应对公共卫生挑战的核心策略。眼下，亟需凝聚行业力量，构建以“营养分级服务”为核心的新型服务体系，推动营养服务从理念走向实践，让专业、科学、可及的营养支持，成为每个家庭触手可及的健康资源。
摆脱“纸上谈兵”
营养服务要在健康管理实践中体现价值
“国家喊你来减肥”不仅是热搜词，更是健康行动的号角，体重管理关乎全民健康素养，合理膳食是实现目标的关键。
老年人的各项机能逐渐衰退，但很多老年人长期饮食单一、过度追求“清淡”，导致蛋白质、脂肪与微量营养素摄入不足，加剧肌肉流失和免疫力下降；口腔是营养摄入的“第一关”，而老人因牙齿问题导致进食困难，日常膳食不仅要选对食材，更要掌握软烂、细碎的科学烹饪方法。患者要出院了，往往只是护士简单告知“饮食清淡点”“注意补充蛋白质”，然而，多数患者根本不明白具体应该吃什么、怎么吃。慢性病患者长期带病生存且依从性较低，孕产妇、青少年、运动员等特殊群体有着独特的营养需求……毫无疑问，营养干预可有效降低营养不良及相关风险，但“没有一个病人是按照课本来生病的”，从科学原理到实际落地，远不是千篇一律、随处可得的食谱模板那么简单。
“从社区的膳食指导到医院的临床营养支持，从校园的营养配餐到家庭的科学烹饪，营养服务的价值始终要体现在打通健康管理‘最后一公里’的实践中。”北京健康教育协会会长刘泽军表示。
“慢性病患者高达4亿、老龄化进程加速、康复与亚健康人群持续扩大，多层次、巨量化的营养服务需求呼唤更专业的营养师队伍。”刘兰表示。当前，我国营养师行业面临人才缺口巨大与专业能力不足等挑战。2019年7月，国务院发布《健康中国行动（2019—2030年）》，其中指出，到2030年，要实现每万人配备1名营养指导员。目前，全国有营养师40多万名，未来5—10年健康管理相关人才仍需200万名左右。与此同时，我国营养师发展仍面临诸多挑战：大学专业细分不足、关键技术与设备薄弱、岗位建设缺乏强制性文件，部分营养师知识结构陈旧、实践技能薄弱，“纸上谈兵”终究难以获得公众信任。
“优质的营养服务离不开扎实的临床分析。脱离临床的营养师，就像没有实战经验的指挥官。”于康表示，未来，临床规范化培训将成为营养师的“必过门槛”，“只有扎根临床、直面患者，在实战中提升解决问题的能力，才能真正获得公众信任。”
对此，行业已在探索破局之路。刘兰介绍，北京营养师协会系统构建并持续优化了覆盖“遴选—培训—考核—评估”全流程的闭环式临床营养师规范化培训体系，实现了从规模化培养到专业化输出的重要跨越。其学员岗位胜任率和用人单位满意度显著高于行业平均水平。这种模式注重临床实践与岗位胜任力，为行业输送了高素质人才。在刘兰看来，该模式的成功，不仅验证了其科学性与有效性，也为“构建以临床营养为核心的全程化营养健康服务体系建设”奠定了基础。目前，北大人民医院、友谊医院、中日友好医院、北大肿瘤医院、北京中医医院等都已经建立起规范的临床营养科培训体系。
于康强调，临床营养体系并非仅局限于医院营养师和临床医生，而是以医院为基地，覆盖预防、治疗，院内、院外，包括营养师、营养指导员在内的一整套营养服务体系。同时，面对临床营养亚专科分化，营养师需要在基础之上向专科细化发展，不能仅满足于“全能”，需要追求在特定领域的“专业”。在推进健康中国的建设中，为百姓提供专业的营养指导非常必要，一些特殊人群也更加需要营养师的指导，例如运动员、学生、孕产妇等。
当前，职业标准已从“公共营养师”整合升级为“营养师”，其中基础系列涵盖临床营养师、临床营养技师、中医营养师，人社部相关职业则包含营养指导员、公共营养师、运动营养师。“营养科学正经历从‘经验传承’到‘精准实证’的跨越，这一变革既带来了新挑战，也对行业提出了更高要求——我们需要明确各类岗位的职能区分与分级标准，同时推动从业人员专业能力与技术水平的全面提升，凝聚行业合力筑牢基础工作。”杨月欣强调。